趙家正在招待貴客。

望著端正坐在面前的宰相夫人和宰相千金, 趙夫人很是有些不明所以：“敢問二位這是所為何來？”

“自然是來說親的。”在趙家人面前，宰相夫人的姿態向來很高。帶著些許鄙視的眼神，宰相夫人盛氣淩人的說道。

“說親？”趙夫人越發糊塗了, “不知宰相夫人是為誰說親？”

“當然是我家秀兒和貴府大公子的親事。”好似全然沒有發生過退親一事，宰相夫人一臉的理直氣壯。

趙夫人的臉色瞬間就變了。

這兩日外面的不實謠言越傳越烈, 她只當是好事者的閑言碎語，並未放在心上。畢竟她家長子和沈四姑娘的親事已經口頭定下, 只差明日的名帖交換，便正式定下。

故而, 趙夫人一邊命人去府外澄清謠言, 一邊則專心為沈四姑娘準備著定親信物。

可趙夫人怎麽也沒想到，宰相夫人和宰相千金今日竟然會突然造訪，而且還再度提到了宰相千金和趙曜的親事。

“宰相府不是已經退了我趙家的親事？”趙夫人的性子是真的很寬厚。盡管宰相府退了趙曜的親事, 她今日也沒直接將宰相夫人和宰相千金拒之門外。這是趙家的禮數，趙夫人做到了。

但這並不代表, 趙夫人就軟弱好欺。

即便是權大勢大的宰相府，趙夫人也不打算高攀了。趙曜的親事，她已然心下有數, 也只認定沈四姑娘一人。

“不過是當時的戲言罷了。”宰相夫人不以為然的揚起手, 身邊的嬤嬤立刻將手中的木匣送上。

“這是當日趙家退回宰相府的信物, 而今原物奉還, 完璧歸趙。”絕口不提當初是宰相府強行將信物索要回去的事情, 宰相夫人的語氣很是隨意。

被宰相夫人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氣笑, 趙夫人忍不住就嘲諷道：“我趙家和宰相府的親事早已經做出了斷, 再無任何瓜葛。宰相夫人今日又何必主動上門，前來糾纏不清？”

“笑話！”宰相夫人冷笑一聲，不可一世的看著趙夫人，“我宰相府看得上你趙家，是給你趙家情面。你趙家少不知好歹，分不清楚好壞。”

賀秀兒沒有開口，靜靜的坐在一旁，靜待宰相夫人拿下趙夫人。

在賀秀兒的眼中和心裏，是從未將趙夫人當回事的。

就如同宰相夫人說的那般，她願意屈尊下嫁趙家，是趙家的福氣。趙家上下合該高高將她供起來，什麽都聽她的才對。

至於之前她說退親，現下又改口，固然會令趙家人不高興，但誰讓她是宰相府的千金？有她爹娘在，趙家不敢真的記恨於她，更加不敢不答應這門親事。

迎上宰相夫人和宰相千金的理所當然，趙夫人抿抿嘴，搖了搖頭：“我趙家已經另外說定親事，不能再跟宰相府結親了。”

“那就退掉。”並不意外趙家另外說親的決定，宰相夫人卻是根本沒有放在心上。

他們宰相府願意將女兒嫁給趙曜，是看得起趙家。換了旁人，只怕早就求之不得的一口應下了。

“不可能。”趙夫人的態度亦是尤為堅定，完全不受宰相夫人所脅迫。

“可不可能，可不是趙夫人一個人說了算的。不若就請趙夫人將趙大人和趙大公子叫出來，問問他們的意見？”全然沒有將趙夫人看在眼裏，宰相夫人面帶譏諷道。

“不必了。我家老爺和長子都聽我的。”眼見宰相夫人此般難纏，趙夫人的臉色也冷了下來。

“趙夫人還真是不識擡舉。既然這樣，將信物放下，咱們這便離開。”宰相夫人也懶得跟趙夫人多費唇舌，直接令嬤嬤放下信物，就要帶著賀秀兒離去。

至於跟趙家的親事，宰相夫人站起身，態度尤為強硬的命令道：“下個月初五，宰相府等著趙家上門迎親。”

“恐怕要讓宰相夫人失望了。”周月琦帶著沈夢萱已經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了。

將方才趙夫人的態度看在眼裏，也將趙夫人拒絕宰相府的話語聽在耳裏，周月琦已經不再生趙家的氣。

那麽接下來，就是應對宰相夫人了。

沒成想會突然生出變故，宰相夫人猛地回頭，就看到了款款而來的五公主。

宰相夫人是認識五公主的。

此刻在趙家看到五公主，雖然心下並不以為然，宰相夫人卻還是立刻就行了禮：“臣婦見過五公主殿下。”

“宰相夫人挺威風的嘛！”信步走到宰相夫人面前，周月琦冷道，“不過很可惜，趙家的親事，我將軍府已經定下了。”

什麽？趙曜新定的親事居然是沈家姑娘？宰相夫人楞了一下，不過很快又恢覆如常，微微笑了笑：“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，還望公主殿下勿要責怪我宰相府搶了沈家姑娘的婚事。”

“到底是誰搶了誰的婚事，宰相夫人心知肚明，又何必在本公主面前裝腔作勢？”不再多看宰相夫人一眼，周月琦看向了趙夫人，“府上大公子可在？”

“在在在。公主殿下和四姑娘這邊請，臣婦這便帶路。”相比對上宰相夫人的油鹽不進，趙夫人在看到五公主和沈夢萱的時候，直接就露出了善意的笑容，甚是熱情的說道。

宰相夫人和宰相千金的臉色皆是頓變。剛剛還說要走人，此刻卻又不肯離開了。

“夢萱，你跟著趙夫人去。”周月琦自然是無需見趙曜的。不過，讓沈夢萱趁此機會見見趙曜，倒是不錯。

沈夢萱登時就紅了臉，卻也沒有辯解，直接走向趙夫人。

趙夫人當即笑了。朝著五公主行了一禮，親近的拉住沈夢萱的手，轉身而去。

此般一來，反倒將五公主連同宰相夫人和宰相千金，留在了正廳。

“娘，我也要去。”賀秀兒也不敢得罪五公主，索性就故意避開了，追著趙夫人和沈夢萱離去的方向，快步想要跟上。

“賀家小姐且慢。”不失時機的，綺羅將賀秀兒攔了下來。

“讓開！”平日裏的賀秀兒，倒也不會當眾失態。可今日不同。

之前她一心打算嫁給二皇子的時候，並不會在意趙曜另行跟他人定下親事。可是打從她放棄二皇子，回心轉意準備再度嫁給趙曜，她就從未想過，趙曜會迎娶其他人。

賀秀兒是自視清高的。她自詡不輸給任何人，也沒人能夠比得上她。而今對上沈夢萱這個情敵，賀秀兒是完全沒有放在心上的。

但是沈夢萱背後有五公主當靠山，賀秀兒可以無視沈夢萱，卻不敢將五公主視如空氣。

這段時日五公主的所作所為，賀秀兒亦是有所耳聞。

她知道五公主很受寵，又極為跋扈傲慢。帝都城內好幾位官夫人都已經在五公主手上吃了大虧，其中就有寧侯夫人。現下輪到她，當然不能不防。

“宰相夫人還是多多管管貴府千金為好。須知，不請自入堪稱偷，著實有失禮數。”沒有理睬賀秀兒的喊叫，周月琦坐了下來。

宰相夫人的臉色很有些僵硬。

打從賀宰相大權在握，她就再也沒有受過這般委屈和羞辱了。

可偏生此刻坐在這裏的是五公主，再一想到皇後娘娘先前不由分說就拒了為她家秀兒和二皇子指婚，宰相夫人哪裏還想不出所以然來？

五公主這邊，她當然是不能得罪的。可宰相府和趙家的親事，也不能輕易作罷。否則，不但她家秀兒會丟盡顏面，而且還會壞了她家宰相的大計。

如此一琢磨，宰相夫人瞥了一眼賀秀兒，微微搖搖頭，示意賀秀兒稍安勿躁。

賀秀兒當然是極為不甘心的。可是再不甘心，她也只能強行按耐住心下的煩躁，先行秉持了沈默。

她才不信她娘不會為她出頭。更何況重新跟趙家定親，是她爹的意思。她爹想要做的事情，何時沒成過？

將宰相夫人和宰相千金的互動看在眼裏，周月琦坐定未動，兀自開始茗茶。

此般寧靜的氛圍下，還是宰相夫人率先笑出聲來：“卻不知沈四姑娘居然是跟趙家定下了親事嗎？近些時日，聽聞沈四姑娘委實炙手可熱，備受各家夫人們的追捧和青睞呢！”

周月琦沒有回應宰相夫人的示好，冷著臉置若罔聞宰相夫人的話語，只是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。

宰相夫人倒也沒有動怒。她這個人，慣常很懂得見風使舵，認清現實和局勢。

見五公主不理睬她，宰相夫人登時就又識相的換了話題：“不知五公主近日可有進宮？皇後娘娘和太後娘娘想必很是想念五公主的。”

周月琦依舊沒有理睬宰相夫人。論起虛偽的客套，她從來不屑敷衍為之。

宰相夫人面上的笑容不變，再一次的，開始尋找其他話茬：“說來，也是咱們宰相府失禮。兵馬大將軍都凱旋回來好些時日了，一直未有登門向五公主恭賀，還望五公主息怒。改日臣婦必定親自上將軍府向五公主賠禮，順道也探望探望沈老夫人。”

周月琦終於擡起頭，施舍般的瞥了一眼宰相夫人：“本公主靜候宰相夫人的大駕。”

“理當如此。”宰相夫人勾起嘴角，笑的甚是得體，全然讓人看不出她此刻心底的窩火。

賀秀兒皺了皺眉頭，不禁悄悄瞪了一眼五公主。

太欺負人了！她娘可是宰相夫人，就算是五公主，也不該這樣晾著她娘，甚至成心折辱她娘。還想讓她娘親自去沈家送上賠禮？她就不信，五公主沒有聽出來，她娘不過是場面話罷了。

仗著自己是皇家公主，就此般肆意欺辱人，五公主果然一如既往的討厭！

“宰相千金似乎對本公主諸多不滿？”一記冷眼毫無預兆的掃視過來，周月琦問道。

猝不及防被周月琦逮了個正著，賀秀兒來不及收回面上的表情，卻又不敢過於明顯的直接跟周月琦杠上。一時間，面上閃過惶恐，委實狼狽。

“小女不甚懂事，五公主見諒。”上前一步將賀秀兒護在身後，宰相夫人連忙態度恭敬的低頭道歉。

不得不說，比起周月琦之前遇上的幾位官家夫人，宰相夫人是最沈得住氣的。好像不管周月琦怎樣冷漠視之、又怎樣出言刁難，宰相夫人都很是沈穩，全然沒有失態。

到底是宰相夫人本就性子大度，還是刻意為之，宰相夫人自己心裏清楚。手上握有對宰相夫人極為詳細的調查報告的周月琦，也甚是明白。

正色看著態度恭敬的宰相夫人，周月琦語氣很是冷淡：“宰相夫人和貴千金繼續留在這裏，還有其他事情？”

“當然……”賀秀兒到底還是沒能克制住心頭的怒火，站了出來。

“當然沒有。”立刻揚高了聲音蓋過賀秀兒的喊聲，宰相夫人及時拉住賀秀兒的手，暗自捏了捏。

她們沒必要在這個時候得罪五公主，更沒有必要直接傻傻沖撞五公主，反而將自己的把柄送到五公主的手中。

盡管五公主已經出嫁，卻還是很得勢。尤其是在皇太後和皇後娘娘的面前，五公主身負盛寵，無人能比。

眼下正是朝中動蕩的關鍵時刻，她和秀兒萬萬不能為了爭一時之氣，壞了自家老爺的大事。

賀秀兒已經到了嘴邊的抱怨，就這樣被宰相夫人攔了下來。

憤憤然的別過頭，賀秀兒咬咬唇瓣，到底還是沈默了。

“確定沒有？”周月琦再度確認道。

“確定沒有。”正如賀秀兒心中異常憤恨的那般，宰相夫人確實已經很多年沒有被逼到這步境地了。

難堪、恥辱、憤怒，宰相夫人都有感悟到，交織在心中，覆雜難言。

但是當著五公主的面，迎上五公主的冷聲質問，宰相夫人反應鎮定，寵辱不驚。

“既然如此，本公主代趙夫人送客，不知宰相夫人可有不滿？”冷眼看著宰相夫人，周月琦問道。

“臣婦不敢。”再度低下頭去，宰相夫人的語氣中聽不出絲毫的怨氣，“臣婦這便攜小女離去，不叨擾五公主的清凈了。”

周月琦輕輕“嗯”了一聲，漫不經心的點點頭：“去！”

就好像被打發叫花子似得掃地出門，賀秀兒臉上青一片紅一片，差點氣的大罵出聲。

宰相夫人緊緊抓住賀秀兒的手，恭恭敬敬的行禮退下，讓人挑不出半點的錯來。跟先前她對待沈夫人時候的盛氣淩人，著實形成鮮明的對比。

真可謂，此一時非彼一時，一物降一物，只看風雲變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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